第八次死在戰場後,太子還是把我這個原配妻貶為了妾。
我用八條命為他換來的天下,他登基後拱手便贈與了他的青梅。
「你乃九命貓,為江山獻幾條命又何妨?」
他任由皇后藉口責罰我,折斷我掙得軍功的手,看著我痛到全身發抖。
而他只是淡漠地掃了一眼:「國泰民安,這雙手也用不著了,皇后想折便折了吧。」
可他不知,貓咪重傷應激後,會忘掉一切。
我終於不再記得戰場的屍山血海和深宮的冰冷刺骨,亦不再記得,我曾愛過這樣一個薄情的人。
這樣,我給他戴綠帽之時,他才會真的瘋。
1
我成了皇后生辰宴上那個最不和諧的聲音。
宴席辦得極盡奢華。
向來護食的皇后竟慷慨地把皇上賞賜的夜光玉杯拿了出來,給妃子們斟酒用。
從那時起,我就感到一絲不安。
觥籌交錯,眾人皆舉杯讚揚帝後情深。
有幾個看我不慣的,朝我投來嘲諷的笑容。
我無聲垂下眼瞼。
原本,我才是皇上的糟糠妻。
我握住酒杯,遮去了手上可怖的刀疤。
下一秒,清脆的碎裂聲響起。
所有人紛紛看向了我。
我茫然地低下頭。
看著右手血流如注,遮蓋住了碎裂的酒杯原本的顏色。
皇后身邊的侍女尖叫起來:「啊!凜妃娘娘她,打破了御賜之物!」
2
皇帝蕭塵湮起身就往我這裡走,臉上帶著怒意。
皇后蘇遙卻帶上了哭腔:「太醫呢?快傳太醫!」
我從未見過太醫來得如此快,就如同早就準備好一般。
太醫跪地稟報:「凜妃娘娘並無大礙,想必是執杯時用力過度,捏碎玉杯割傷了手指。」
可我其實並未用力。
皇后頓時淚如雨下:「皇上,想必是凜妃心頭難平對臣妾的恨意吧……畢竟從前,她才是皇上的……」
「夠了。」蕭塵湮突然開口。
全場頓時噤若寒蟬。
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意有所指。
她想說,我才是蕭塵湮的原配妻。
她無比清楚,這句話,會觸碰到他的逆鱗。會讓他方才對我的憐惜,頃刻間煙消雲散。
3
如今回憶起來,我與蕭塵湮的婚事,不過一杯軍中濁酒,一套邊塞的粗布紅衣,一個太子妃的虛名。
我原本是西域棄女。
自幼跟隨父兄作為傭兵上了戰場,沒幾年就成了孤兒。
第一次遇到蕭塵湮時,他還只是個普通的皇子。
他問我要不要為他做事。
我們家是傭兵,他給了好多倍的銀子。
我沒有不跟的道理。
可後來,他對我的關懷,似乎超過了許多許多的銀子。
我第一次戰死的時候,他發了好大的火。
他孤身一人提著刀,殺死了一個帳營的人。
他抱著我的屍體,一夜未曾撒手。
後來我醒了。
我笑著告訴他,我們西域人命格迥異。
我們元家,自古為九命貓命格,可死八次而不僵,是以世代在戰場上用命換錢。
他神色震驚,卻還是抱緊了我。
第二次死而復生後,他握著我的手,問我可願同他相伴一生。
我看著他緊張的臉。
我想,這樣的人,又怎會負我呢?
我成了皇子妃。
我用軍功為他升職,奪得越來越多的權力。
我身上的傷越來越多。
我第一次小產的那天,他晉升成了太子。
他的眼淚滴在我臉上,涼涼的。
他說,以後我就是太子妃,未來的皇后,我們會有很多的嫡子嫡女。
可那以後,我感覺,蕭塵湮就同我疏遠了。
我的戰鬥力越來越強,記在他身上的軍功越來越多。
直到他登基之前。
我抖開夜裡偷偷繡制的大紅嫁衣,笑著給他看:「夫君,明日我就穿著這件嫁衣嫁予你可好?」
可他沒有笑。
他說:「阿凜。你不能穿正紅。」
我歪了歪頭,沒聽懂他的意思。
他不再看我:「阿凜,你是西域人,且命格迥異。按律,不可為後。」
我眼中的光暗了下去。
我抓住他的手:「我們是夫妻。」
他輕輕抽出手:「阿凜,我只能讓你為妃。我不會讓人欺負你。」
我抬起頭,眸中湧上淚光:「誰能欺負我?你要另娶皇后了,對嗎?」
他沒有說話。
淚光中,我看不清他的臉。
我再也抑制不住哭腔:「數載夫妻,幾死一生,換來的,只是一個妾室的名分嗎?」
可蕭塵湮卻冷了嗓音:「你乃九命貓,為江山獻幾條命又何妨?」
這便是他登基前,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我便也沒機會再告訴他,我已經,死了八回。
4
我後來才明白,何謂功高震主。
他忌憚我。
我的這雙掙得軍功的手,是他曾經軟弱的證明。
所以明明熟悉宮中律法,可他還是問了身邊的公公:「打破御賜之物,按律如何?」
公公說:「斷其雙手,廷杖二十。」
我一瞬間如墜冰窟。
卻是皇后瞬間跪下,情真意切:「凜妃身嬌體貴,如何能受廷杖之刑?」
我聽到蕭塵湮說:「那便只廢凜妃雙手吧。」
我瞬間抬頭望向他。
受不得廷杖,便受得雙手被廢麼?
兩個行刑的女官向我走來,我劇烈掙紮起來。
我聽到皇后依然在推波助瀾:「想來,皇上應該是捨不得這雙手的,不如就算了……」
蕭塵湮打斷了皇后的話:「無妨。
「如今國泰民安,這雙手也用不著了,皇后想折便折了吧。」
我甚至還未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意思。
女官速度很快,頃刻間,雙手的劇痛襲來。
我在戰場失了八條命,卻從未覺得這麼疼過。
我原以為,一條命,一顆心,我便能瞭然餘生。
不想,這邊塞進貢的為我而設局的夜光玉杯,竟成了我的催命符。
行刑完畢,我痛得全身發抖,癱軟在地。
而方才還對玉杯斤斤計較的皇后,就那麼蹲了下來。
華貴的衣料和更名貴的玉鞋在地上搓啊搓,她其實根本不在意。
她只是端莊地笑著。
她端莊地笑著,在我耳邊輕輕說:
「元凜,你這雙手,終於再沒威脅了呢。」
可我已聽不太真切。
我的耳邊,只剩下了蕭塵湮的話。
我終於聽懂了。
【國泰民安。
【用不著了。
【想折便折了罷。】
我的八條命,和一顆真心。
竟不如那一個破碎的杯子,一句言笑晏晏的責罰。
劇痛突然掠過全身。
好像所有的體溫,都撕開一個口子,傾瀉而出。
旁邊的侍女驀然變了臉色。
「凜妃娘娘她……她……
「她流血了……」
我艱難地抬頭看了一眼。
我的下裙已被盡數染成鮮紅。
我的世界開始模糊。
我只聽到混亂中,仿佛是某個男人的聲音,帶著些許撕心裂肺的味道:
「阿凜!
「傳太醫,都給朕傳太醫!凜妃若有礙,你們所有人通通陪葬!」
5
我應該是昏迷了好多天。
剛睜眼,面生的婢女們就激動地踏出門:「快來人啊,貴妃娘娘醒了!」
我看著自己平坦空蕩的小腹,仍有殘餘的絞痛感。
不對……貴妃?
我不是凜妃嗎?
我又閉上眼,努力回憶著近期的事。
卻發現怎麼都只能想起一些片段了。
我想揉一揉額角,手腕處驀地傳來劇痛。
我嘶了一聲,對著雙手厚厚的紗布發獃。
我不記得我的手是怎麼了。
莫非我從前無比貪玩,摔著自己了?
我晃了晃頭,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身影。
似乎是在半夜,明月當空時。
月光照過墨藍色的衣衫,烏黑未束的發。
那個身影翻窗進來,一手掀開我的床簾。
右手有一枚雪白的扳指。
夜風裹挾著涼意,可我額頭上的手指卻是溫暖的。
他說了些什麼?
仿佛是【不珍惜】【搶奪】之類的。
我實在記不起來了。
額頭驀然又被誰抵住。
我愕然地看著眼前穿著明黃色衣袍的人。
旁邊的人已全部跪下,不敢抬頭。
他的手抵著我的額頭,聲音有些小心翼翼Ŧű̂³:
「阿凜,你……
「還疼嗎?」
我定定地看著他,不知不覺皺起了眉。
這人神色中帶上了驚慌。
我偏頭。
我只是疑惑。
他手上的扳指是碧綠色的,看起來應該更為名貴。
手指也好涼,冷得我有些不適。
他為什麼如此驚慌呢?
……我聽到了殿里倒抽涼氣的聲音。
我竟不覺間把心裡話問了出來。
「你在驚慌什麼?」
而他的手,被燙到一般,陡然離開了我。
奇怪,我沒有發燒呀?
他踉踉蹌蹌地往外走:「朕去給你叫太醫。」
我盯著他的背影。
對了。他是皇上。
是我的夫君吧。
可是……
那晚的身影,我確定不是他。
老太醫沒有走到我的床前。
我聽到他在殿外對皇上彙報:
「貴妃娘娘來自西域,體格特殊,就和貓科動物一樣,遇到……」
太醫仿佛是斟酌了一下措辭:「遇到不喜歡的事,會應激。這是一種自我保護。
「皇上放心,目前只是初步應激,會忘掉不好的事,於身體無礙。
「但如果再受一次刺激……」
他們越走越遠,後面的話我再沒聽到。
原來,我忘掉了不好的事。
……可是。
這樣不好嗎?
6
後宮的人越來越羨慕我了。
皇上每天都來找我。
我用早膳時咳嗽了一聲,皇上就把皇后專供的血燕燉梨給了我,聽說裡面的雪梨來自天山,比血燕還要珍貴。
御膳房的小廝弓著身子笑咧了嘴:「皇上這是專寵貴妃娘娘您呢!」
我卻不理解。搶高位的東西給低位,卻不給相應的庇護。
這不是在害我嗎?
十五夜,按例是必須陪皇后的日子。
可皇上卻來了我宮裡。
他一把抱住我時,我直接在塌上跪下:「皇上不可。」
他不管不顧,氣息熱Ţŭ̀₃烈:「叫我夫君可好?
「阿凜,你從前,都是叫我夫君的。」
……從前?
我低下頭:「妾不敢。十五當屬正宮。
「請皇上去皇后娘娘的鳳儀宮!」
我聽到他喘著粗氣,似乎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。
他說:「阿凜,可從前,明明是你……」
腦海里突然閃過幾個片段。
他目光灼灼地看著皇后。
皇后蘇遙笑容猙獰地看著我。
聲音鬼魅一般纏繞著我:「糟糠妻又如何……」
我的身上,只有傷口和鮮血。
手腕傳來劇痛。
我突然發力,一腳將他踹下床,叫聲悽厲:「滾遠點!」
大殿里衝進來護駕的暗衛。
卻被他抬手攔下。
他說:「阿凜,你不要忘了我,好不好?」
我突然一陣反胃。
晚膳盡數吐在了他那盤金繡龍紋的寢衣上。
一陣騷亂。
而我和他,隔著床簾,無言地對視。
7
我以為我會失寵。
事實上,皇上他的確沒再來過我的宮裡。
可賞賜似乎較從前更甚。
白玉護腕,金絲楠木首飾盒,翡翠抹額。
我的不安亦越甚。
直到有一次月圓之夜,送到我宮裡的,是一對極品的東珠。
只有皇后可以佩戴的東西。
而金絲點翠的盒子,是被皇后蘇遙親手捧進我的宮裡。
她揮揮手,屏退所有宮人。
皇上下過令,我身體不便,無須行禮請安。
但我還是欠了欠身:「皇后娘娘。」
而她直接掐住了我的手腕:「想不到你這樣的一雙手,居然還配用白玉護腕。」
我吃痛:「嬪妾對這些貴重寶物無意,娘娘喜歡,大可拿走。」
皇后用螺子黛畫的眉都笑得彎了起來:「元凜,在本宮面前就沒必要裝了吧?
「你以為裝失憶,玩一點欲擒故縱,就能奪回後位?」
我痛得咬住內唇,卻依然不解:「奪回?」
她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:「還裝?」
端莊的笑容猙獰起來:「既然知道的事你要裝不記得,那麼。」
她蹲下身,看著我的小腹:「那麼本宮就告訴你一些不知道的事如何?」
我突然不敢呼吸。
我不想聽。
我有種直覺,現下的我,或許才是最幸運的我。
我不想聽!
可我的手已無力再捂住耳朵。
我只能看著蘇遙把丹唇湊到我的耳邊:
「元凜,你養第一胎時,服用的藥膳里有大量黃連和當歸粉末。
「大寒,活血。
「彼時你還在戰場,身邊無人侍奉。那麼你猜猜,是誰打掉了你的第一個孩子呢?」
她唇間溫熱的氣息瞬間化作寒冰利劍,將我從頭到腳刺穿。
戰場,藥膳。
自始至終,陪著我的,只有他。
皇上。
……他名叫什麼來著?
他自始至終,就防著我,或許早就想除掉我。
掙扎間,茶盤跌落在地,摔成碎片,反射出寒冷的光。
我突然想起來了。
我是愛過他的。
蕭塵湮,曾是我最愛的,唯一依靠的夫君。
我用八條命為他換來天下,而他反手送給了眼前的蘇遙。
我們曾經愛的誓言,此刻盡數成為咒語。
我捂住胸口,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。
他們這對青梅竹馬,害死了我的兩個孩子。
加上我自己。
……十條命啊。
那麼。
血債,不應該血償嗎?
我用盡最後的力氣,把最大的一片茶盤,按進了皇后的臉。
她慘叫一聲,下意識將我用力推出,我的頭重重地撞在地上。
……都殺了吧。
失去意識之前,我想的最後一件事。
讓他們都死吧。
8
我終於又見到了阿爹阿娘。
他們抱住我,像小時候一樣撫摸著我的頭。
他們說:「如果沒有遇到良人,就忘了他吧。
「我們元家血脈的人啊,都能有重來的機會。
「只要忘掉就好,我們的阿凜。」
我說:「好。」
胸口的疼痛慢慢淡去。
腦海中的屍山血海也開始慢慢褪色。
某一雙曾經溫暖我心的手,某一張曾經刻骨不忘的容顏,終於慢慢消散了溫度。
純白,慢慢填滿我的世界。
記憶,終於如潮水般褪去。
9
今日的長春宮格外熱鬧。
我的生辰宴,皇上吩咐大辦。
每一個妃子對我行禮祝壽,都會誇讚一句皇貴妃娘娘年輕貌美此類的話。
我都聽煩了。
酒過三巡時,我有些急了。
今夜我不能留皇上在我這裡。
侍寢什麼的,我本來就煩。
趙美人跳了一支新譜的梅花曲,水袖飛揚煞是好看。
我趁機開口:「皇上今日不如和趙美人留宿東殿如何?」
皇上瞬間沉了臉色,而趙美人驚喜地看著我。
這種情況,近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。
大家都知道皇貴妃向來喜歡把皇上往外推,皇上卻偏又喜歡貼上來。
煩得很。
我於是又晃了晃我垂下的手腕:「皇上體貼一下臣妾。」
他便答應了。
說來有趣,他們說我這手,是貪玩爬樹摔下來的,還摔壞了腦子。
可我記得十一歲以前的事。
我阿爹從小教我上房揭瓦,我怎麼爬個樹都爬不好呢?
不過皇上走了,我的手才會好得快些。
因為每隔幾日,就會有一個戴著白玉扳指的男人,在半夜給我送來一瓶續骨膏。
一開始我忌憚這陌生人送的東西,直接扔了。
直到一個婢女誤抹了一回,斷裂的指骨竟慢慢復原了。
我這才肯用。
算算今夜,他該給我送新藥了。
我托著下巴心想,這人的臉,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?
不言不語,什麼報酬也不要,只送藥。
世上竟有這麼傻的人?
有那人送的續骨膏,我的手的確好了很多。
斷處的經絡由疼痛變得發麻。
之後竟慢慢接了起來。
我可以動動手指了。
昨日,竟然已經可以自己喝茶了。
是以皇上來長春宮用晚膳,看見我吃力地用毛筆畫著看不懂的線條時,又一次失了態。
他一把抱住我:「阿凜,我的阿凜……」
我有些反胃,想掙開他,但他卻越箍越緊。
我只能無奈地找個藉口:「皇上,你弄疼臣妾了……」
他遂又反彈一般鬆開。
我背對著他,無聲地皺了皺眉。
……
巳時,聖旨到,皇上宣我去養心殿。
出發前,侍女讓我換上寢衣。
我沒換。
我不想在那裡侍夜。
我提著一盒點心,抱著一絲僥倖去了。
他指著金線繡鴛鴦戲水的正紅床簾問我:「喜歡嗎?」
我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他看著我的眼含情脈脈:「阿凜,朕特允你,以後每夜都可在養心殿留宿。」
一旁的公公幫腔:「皇貴妃娘娘,這在后妃里,可是前無古人的恩寵呢!」
我定定地看著他。
心底突然升騰起一股強烈的,熟悉的。
反感。
我攏了攏裙擺,不卑不亢地行禮:「臣妾不敢。」
公公臉上堆起的笑容驟然凝固。
皇上亦是如此。
但他還是定了定神,柔聲問我:「為何不敢?」
我的聲音無悲無喜:
「此種恩賜,唯有伉儷夫妻可以。臣妾是妾。
「您和皇后娘娘,才是青梅竹馬,年少夫妻。」
他的眼神中閃過我抓不住的情愫。
他說:「阿凜,你是皇貴妃。你尊貴無比,不要這樣輕賤自己。」
我沒有說話。
他驀然輕笑一聲,握住我的肩:
「我們家阿凜是不是吃醋了?
「阿凜放心,以後,你就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。明日朕會下旨,賜你主理六宮之權。」
我慢慢抽回身:「臣妾這雙殘廢的手,怕是不適宜管理六宮事宜。」
氣氛驟然變冷。
我看到他的拳頭,慢慢攥緊。
真是奇怪。
這段時日,他總是用各種語言和賞賜,來強調我是他的妻。
可若他視我為唯一,為何宮裡還會有那麼多妃子?
為何那位破相失寵,被幽居鳳儀宮的蘇氏嫡女卻依然高居後位?
誰想做他的妻。
晦氣。
這朱紅的圍牆在我眼裡,已然越發可憎。
什麼六宮事宜,誰愛管誰管吧。
吃醋?
不過是他的三千佳麗之一,為何要吃醋?
難道他的皇后當初就不吃醋嗎?
帝王多無情。
妾不可用情。
11
但我這一夜還是留在了養心殿。
皇上多少還是有些生氣的。
他留我在內殿,自己去了外殿批摺子。
我趕緊和衣而臥,生怕他反悔。
隔著屏風,卻看到一個身影匆匆進入。
「皇兄,邊塞急報,請求增援。」
我驀地坐了起來。
應當是他。
墨藍色的衣衫,烏黑未束的發。
只剩下……
我動了動燭台,青銅墜地的聲音實在突兀。
皇上便推了摺子,大步走向我:「阿凜,是哪裡不舒服嗎?」
我餘光盯著那個身影。
看著他,驟然僵直了脊背。
我抬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:
「有些胸悶,想透透氣。
「臣妾……可以去外殿嗎?」
后妃與外男向來嚴禁接觸。
我抱著一絲僥倖。
而皇上只是頓了頓:「無妨,你以前就和將士們……」
說到一半又噤了聲。
我不解。
我知曉自己生了一場大病,丟了很多過往。
但皇上從不和我透露我的過去,侍女們也都三緘其口。
我突然生了興致。
皇上親手為我披上披風,我走進了外殿。
我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個人的樣子。
說實話,與我想的並無太多出入。
一身劍氣。
而他手上的白玉扳指,更是驗證了我的猜想。
但我只能略為疑惑地問:「臣妾可是打攪了皇上議事?」
皇上不以為意:「你從前就是明媚張揚的性格,無妨。」
又指了指眼前人:「這是朕的六弟,塵雪。」
他頷首:「皇貴妃安。」
塵雪。
這個在皓月當空時入我窗欞的人,是蕭塵雪,皇上的親弟弟。
我卻突然又頭疼了一瞬。
我們的皇上,他叫什麼來著?
我輕輕揉了揉太陽穴,便坐在下首,為他們研墨。
他們討論的,是邊關的軍情。
我聽他們在一峰一壑間布陣,卻下意識覺得違和。
Ṱû₌有什麼種子,從記憶中破土而出。
我突然出聲:「這樣布陣,恐入埋伏。」
兩人陡然看向我。
我突然有些興奮,捻起一枚墨玉的圍棋子:「如果把弓箭手布在此地,可以少勝多!」
我又捻起數枚,頃刻間布好陣型:「如此,可損失最少的性命。」
室內落針可聞。
我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臉色。
截然相反。
蕭塵雪目光灼灼,神色中是驚喜的異彩。
而皇上……
他臉色鐵青,眼神中是……
恐懼。
為何?
我來不及探究。
因為他收起了兵防圖。